不必徒步不明飞行

徒步的时候喜欢跟树呆着。仰起头看见沙沙作响的树叶,阳光好的时候,快干枯的叶子像四十二章经里金箔的一样。于是跳起来去够快落下还没落下的叶子,攥在手里咔嚓,像薯片一样。微风吹来,四散的碎叶飘舞在空中。低头看看见粗壮的树根,用力踩两脚,发现硬的跟水泥似的,再蹲下去摸树皮,碎屑又被风扬起,眯了眼。想一拳打在树干上,又知道很疼,便拍拍尘土继续徒步。

跟很多树在一起走很久很久,是我在熊野古道获得的感受。在那之前,我经常去的是家附近的紫金山,光溜溜的石阶,上下的人群,六十块钱的索道,用智能手表记录一次又一次的徒步。虽然周围有树,但主角不是它。主角似乎是一种被突出的资源,周围的看板记录着一些历史名人,弘扬文化的一种自然资源。记忆再回到熊野古道,我觉得主角是树,是不是它的树根对我的脚摩擦出四颗水泡,我才对它印象深刻。记得有种植榛子的人家,说这里有监控,不准随意偷榛子。对他们来说,这儿也是自然资源,甚至是生产对象。我又想,之所以我知道紫金山看板在弘扬文化,是因为我更了解家里的自然和人文,过往的经历和一点小思考下了这样的判断。令我同样异样的,是熊野古道的每一处盖章的小木台,过往的旅人可以打开小木台,拿出里面的印章,盖在自己的小本子上,集全所有的盖章就再去西班牙盖章,盖完章可以拿到一个证。那么熊野古道也是弘扬文化的一种自然资源。

我觉得徒步是跟树在一起,而不是别的。我清晰的记得,听着周杰伦的星晴走最后一段路,快要抵达本宫大社的时候,我心理想的是,不过如此,这没有科研难啊。甚至是营造出来的困难,建立起来的方法,通过实践目的是新的感受,那在面对下一段旅程的时候也会生成足够的勇气。

徒步于我,是一种消遣甚至是特意安排的暑期兴趣班,我没有指望徒步能让我变得简单。那我的好朋友们,很多人喜欢徒步,他们是喜欢什么呢?我好奇,我也观察。比如我有个小个子的女生朋友,挂在山的冰上,凿开冰去攀岩;比如我有个朋友,夫妇二人去新疆徒步一周,每天睡大通铺;还有个朋友,扒着手指算黄山哪个峰快休息了,此后好久一阵都不能攀爬了,在好的时机他就连夜上山去看看。

我的好朋友,很多人不喜欢徒步,那他们是不喜欢什么呢。比如当一个孩子十岁之前,既没有始祖鸟的皮,也没有大底登山鞋,吭吭嗤嗤双手双脚趴到快要喷发的富士山边,那大可不必在三十岁的时候跟一个山较劲,选择一件更难的事情较劲。比如一位研究者把所有的心血注入在一个理论的推导上,每天绕操场十圈是保持身体的敏感度,理论是他的冰爪,可以爬过这世界上所有的高峰,但不必去做。比如任何一个人,他能在重复中发现精巧,在当下感知未来,就不必因为人生阶段的错位而追逐并不来自内心的召唤。

自来日本后,发现每一个兴趣爱好都被商业化得很好,特定的爱好被安排在不同的时间和商场,随便开启一个新爱好,都有明明白白的购物清单。这些爱好,本应该是为数不多跨越阶级属性的人生体验。跨越阶级是一件很爽的事,如同看爽文,如同去到了一个厕所芬芳,再也不需要蹲坑的地方。想了想,其实不是跨越阶级爽,是遇到了生命中未曾经历的,(最好是)与世界消除摩擦的这类新鲜事物很意外,而感到的快乐。像第一世界回到第三世界,也叫跨越阶级,这种新鲜的摩擦让他们感到生命的辽阔。

所有的人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快乐,只是内心的召唤不明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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