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feStories · 2020-09-22 0

「季节书摘系列」2020 秋

每个季节(度)选择三本书的书摘分享给大家,书摘工作流可见文章:「 轻量」整理和阅读 Kindle 书摘

@: 汉字书法之美 (蒋勋)

一般来说,石刻书体因为介入了刀工,常常比毛笔书写的墨迹要刚硬。但是比较欧阳询的石刻拓本与墨迹手书,竟然发现,他的毛笔手书反而更为刚硬峭厉。

不但发展了行书“意到笔不到”的潇洒、自由、变化,甚至以狂草入行书,飞扬跋扈,跌宕纵肆,丝毫不让“颠张狂素”专美于前。

书法美学讲“藏锋”,讲“棉中裹铁”,讲“外柔内刚”,其实都是在书法里放入了人事的学习。

苏轼许多的线条都是“棉中裹铁”,在灾难痛苦里隐忍收敛,把顽强的生存意志内敛到外面不容易看出来,变成“藏锋”,把“锋芒”藏起来。

石头拿在手上,可以秤它的重量,感受它的质感。在石头坠落的时候,它会有速度,速度本身在“坠落”过程中又有物理学上的加速度;打击到地上,会有与地面碰撞的力量——这些都是一个小孩子吸收到的极为丰富的感觉。“感觉”的丰富,正是“审美”的开始。

赵铁寒老师,搔着一头白发,仿佛很有感触地说:“人的一生,其实也没有那么多大事好记,真要打‘结’,几个‘结’也就够了。”

像“一”这个字,我们可能每天都在用,一旦在喝醉时,“一”就变成线条,这才解脱了“一”的压力——传达字意的压力。

云排开阵势时有一种很缓慢的运动,很像毛笔的水分在宣纸上慢慢晕染渗透开来。因此,“千里阵云”是毛笔、水墨,与吸水性强的纸绢的关系。用硬笔很难体会“千里阵云”。

“陆断犀象”讲的是汉字结构里向左去的一“撇”,例如匕首的“匕”最后一笔,从右往左斜向切入。这一“撇”是“逆笔”,毛笔笔锋逆势而行,要像切断的犀牛的尖角,要像截断的大象的弯曲长牙,有锐利而又坚硬的质感。

“审美”必须是跟自己生命息息相关的活动,失去了回归自身的感受,艺术与美都只是徒具形式而已。

书法往往像人,人局促,书法也很难开展;身体自在张开,字也容易大气。

卫夫人教王羲之时,是住在靠海的南方,在南京或在浙江一带。他们有机会接触到河海,感觉到河海的潮汐汹涌,感觉得到“崩浪”。涨潮时的波浪,一波带一波、一波又带一波地涌动过来,到了岸边,忽然所有的浪撞击崩散,像惊涛裂岸,崩起一片浪花。

大部分人生活里的基本愿望其实很简单,希望能平安过日子,希望日子能长长久久过下去。这样一栋房屋,风吹、雨淋、火烧、地震、水淹,能维持多久?能有一千个秋天那么长久吗?能有一万年那么长久吗?

这些画家不懂汉字,他们不在意辨识性,只是用汉字书法构成另一种视觉上的美感。

有一千年历史的徽州制墨,以松树和桐树为材料,燃烧后搜集升上去的烟,再加上其他原料制墨。

“墨”真的是“烟”,是“轻烟”,是升到最高顶端微粒的顶烟。

用“烟”的概念重新看最好的宋代绘画和书法,会发现与蔡国强火药爆破后留在纸上的烟痕如出一辙,透明、空灵、流动,都是呼吸的空间,一层一层,决不胶着。而这样的美,是复制品里最难表现的。现代印刷常常谋杀了宋代“墨”的美学,使“墨”变得扁平呆滞,没有生命。

幸好有“帖”这样的文体,使我们在“忠”“孝”之余,还有平凡日常的生活可以记忆。

是写给朋友的短信,告知笋和茶都极好,赶快来,署名怀素。 成为名帖,是因为书法。小小纸片上盖满大大小小帝王收藏印记,容易让人忽略了文字简单到一清如水,叙述的事情也简单到一清如水,似乎偷偷暗笑,不知道为什么知识分子都有那么多悲愤抱怨痛苦,浓眉深锁,嘴角向下。

“帖”把“天下兴亡”的重责大任,四两拨千斤地轻轻转回到生活现实里微不足道的小事。

“帖”有一点调皮,有一点小小得意,有一点百无聊赖的茫然或虚无,不想长篇大论议论是非,只是想回来做真实的自己。 “帖”要逃逸,要飞扬,要从虚假概念的世俗礼教里解放自己。

汉字是人类文明里唯一传承超过五千年的文字,唯一的非拼音文字,唯一还可以在现代科技的电脑中方便使用的古文字。 它是最古老的文字,也是最年轻的文字。 五千年前看到黎明日出写下的“旦”那一个字,和我们今天庆祝一年第一个日出的“旦”是同一个字。

我偷偷感觉着父亲手掌心的温度,感觉着父亲在我脑后均匀平稳的呼吸。好像我最初书法课最深的记忆,并不只是写字,而是与父亲如此亲近的身体接触。

我不知道为什么“蒋”这个字上面有“艹”?父亲说“蒋”是茭白,是植物,是草本,所以上面有“艹”。

隶书的“破圆为方”,确立了汉字以水平垂直线条为基本元素的方形结构,这一次文字的定型经过两千多年,由隶入楷,一直到今天都没有太大的改换。隶书在文字上的革命影响可以说既深且远。

隶书的形成过去多定在汉代,汉代可说是隶书完成而且成熟发展的时代。但是以新出土的考古资料来看,开创隶书新书风的时代是秦而非汉。

书法史上说“中锋”,正是说明书写线条与“锋”的关系。书法史上说“八面出锋”,也是强调毛笔移动的飞扬走势。

里耶秦简向左去和向右去的笔势,都拉长流动如屋宇飞檐,也如舞者长袖荡漾,书法美学至秦代隶书有了真正的依据。

少到只有一根线,没有可以遗忘的笔画。

阅读时可以完全感受到书写者手指、手腕、手肘,甚至到肩膀的运动,如水波跌宕,如檐牙高啄,如飞鸟双翼翱翔,笔锋随书写者情绪流走。

书法的舞蹈性、音乐性,到了汉简隶书才完全彰显了出来。

《曹全》、《礼器》、《乙瑛》、《史晨》这些隶书的典型范本,因为都是官方有教化目的设立的石碑,隶书字体虽然“波磔”明显,但比起汉简上墨迹的书写,线条的自由奔放,律动感的个人表现,已大受限制。

现在收藏于台北故宫和辽宁博物馆各有一卷《萧翼赚兰亭图》,传说是唐太宗时代首席御用画家阎立本的名作,但是大部分学者并不相信这幅画是阎立本的原作。

笔锋触到纸,纸的纤维也被水渗透。很长的纤维,感觉得到像最微细血脉的毛吸现象,像一片树叶的叶脉,透着光,可以清楚知道养分输送到了哪里。

那是汉字书写吗?或者,是我与自己相处最真实的一种仪式。

《兰亭》是一篇还没有誊写工整的“草稿”,因为是草稿,保留了最初书写的随兴、自在、心情的自由节奏,连思维过程的“涂”“改”墨渍笔痕,也一并成为书写节奏的跌宕变化,可以阅读原创者当下不经修饰的一种即兴美学。

《王兴之夫妇墓志》书体不像“南帖”,却更接近“北碑”,字体方正,保持部分汉代隶书的趣味,却已经向楷书过渡,拙朴刚健,点捺用笔都明显介入了刻工的刀法。

然而《书谱》里大量总结魏晋书法美学上的比喻——“悬针、垂露”,“奔雷、坠石”,“鸿飞、兽骇”,“鸾舞、蛇惊”,“绝岸、颓峰”,已经把初唐困守在魏晋书风的局面预告了一个全新的创作可能。

唐代的狂草大多看不见了,“以头濡墨”的淋漓迸溅,或留在寺院人家的墙壁上,或留在王公贵族的屏风上,墨迹斑斑,使我想起克莱茵在一九六〇年代用人体律动留在空白画布上的蓝色油墨。少了现场的即兴,这些作品或许也少了被了解与被收存的意义。

@: 禅者的初心 (铃木俊隆)

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应该经常呼唤自己,查核自己。这点非常重要,这样的修行应该时时刻刻地持续,毫无间断。我们说:“黎明夜中来。”这表示,黎明与中夜是没有缝隙的。在夏天过去之前,秋天就已经来到。我们应该以这种方式来理解人生,我们应该带着这种理解来修行,来解决我们的烦恼。

禅修是我们真性的直接表现。严格来说,身为一个人,除这种修行外,没有别种修行;除这种生活方式外,没有别种生活方式。

当我把左脚放到右边,同时也把右脚放到左边,我就不会知道它们哪一只是右脚,哪一只是左脚。两者同时都可以是左脚或右脚。

最重要的事情是拥有自己的身体。身体一旦萎顿,你就会失去自己,你的心也会游荡到别处去,而你也不会在自己的身体之中。这不是正道。我们必须存在于此时、此地!这是关键。你必须拥有自己的身体和心灵。万物都应该以正确的方式存在于正确的地方。

是你能在恰当的时间以恰当的方式做事情,那万事都会妥妥当当。你是“老板”耶,老板打瞌睡时,店里的每个员工都会跟着打瞌睡。但是,当老板扮演好自己,那么每一位员工也会扮演好他们自己。这就是佛教的奥秘。

无时空分离,无善恶对立

善与恶只是存在于你心里的东西,所以我们不应该说“这是对的”、“这是错的”之类的话。与其说“这是错的”,你应该说的是:“别去做!”当你有“这是错的”的想法时,就会给自己制造出困惑。所以在清净宗教的领域中,是没有时间与空间或是对与错这样的困惑。

但白云不应被靑山打扰,青山也不应被白云打扰,两者都是相当独立,但又互相依赖。这是我们应有的生活和修行的方式。

如果你有这样的体悟,有这样的存在,你就会拥有绝对的独立性,不被任何事所打扰。所以坐禅时,心念应该集中在呼吸上头。这种活动是众生的基本活动。没有这种体悟,没有这种修行,人们就不可能达到绝对的自由。

首先,让他们做他们想做的事,你从旁看守他们,这是“上策”。要是对他们置之不理,那是不对的,是“下下策”。“次下策”就是试图去驾驭他们。“上上策”是看着他们,但只是看着,不存有任何想控制他们的心。

禅的本意是如物之所如去观物的本身,让一切自来自去。这是最广义的把一切置于控制之下。

禅修的目的在于打开我们的“小心”,所以专注是为了帮助你体现“大心”,也就是包含万有的心。

时间自今而昔”

但没有一些规则规范,就不可能有完全的自由。很多人(尤其是年轻人)以为,所谓的“自由”就是只要我喜欢的事就可以做,禅根本无须讲什么规则。但事实上,对禅修者而言,遵行某些规则是绝对必要的。只要有规则可循,你就拥有获得自由的机会。对规则不屑一顾的人,可别想要有任何自由可言。我们之所以禅修,正是为了获得完全的自由。

尽管心上会生起涟漪,但心的本性是清净的,就像是带有些许涟漪的清水。事实上,水总是带着涟漪的,涟漪就是水的修行。

修行时想要让心平静下来,并不需要花太多时间。很多感觉会生起,很多杂念或思绪会涌现,但它们只是你自己的心的涟漪,没有任何东西会来自心的外部。我们一般都以为,心是一个接收自外而来的印象或经验的器物,但这不是对心的正确理解。正确的理解应该是:“心包含了―切。”当你以为有什么从外头进来了,那只是意味着你的心上浮现什么。没有任何在你之外的东西可以引起困扰

严格来说,在修行时,任何刻意的努力都是不好的,因为这会助长心产生更多的涟漪。另一方面,没有努力,绝对的宁静也是不可能达到的。我们必须有所努力,但又必须在这努力的过程中忘掉自我。在这个领域,既没有主体性也没有客体性

我们的心应该只是静静的,甚至一无所觉,而在这种一无所觉之中,任何的努力、思想或观念都会消失。所以,我们应该鼓励自己努力到最后一刻,直到所有努力都消失无踪。

当你成为你,你就会以事物的本然面貌看待它们,与周遭浑然为一。这才是你的真我,这才是真正的修行,是青蛙的修行。

天空从来不会对突然响起的雷声感到惊讶,当闪电划过天际,你也许会看到一片奇景;当我们拥有空性,我们就随时准备好观看闪电。

我们不该对任何特别的东西感兴趣,如果你想充分欣赏某个事物,就得先忘却自我,像漆黑夜空接受闪电的态度一样来接受它。

如果你想充分欣赏某个事物,就得先忘却自我,像漆黑夜空接受闪电的态度一样来接受它。

不要刻意迎合别人,最重要的是如实表达你自己,这样你才会快乐,别人也才会快乐。

禅不是某种花俏、特殊的生活艺术,我们的教法只是要人们在最确切的意义下过活,在每一个当下为此努力,这是我们的禅道所在。

所以,我们应该把全副身心贯注于手边的事情。我们应该忠于自己,特别是忠于自己的感觉。要是别人说的话让你不高兴,你应该把感觉表达出来,但不必加上任何额外的评论。你可以说:“抱歉,我不高兴。”不必再多加一句:“都是你害的。”你也可以说:“很抱歉,我正在生你的气。”你无须在生气时说你并不生气,你只要说:“我在生气。”这就够了。

佛教的基本教法是“无常”,也就是变动不居。对万物来说,无常是基本的真理,没有人可以否认这个真理,而佛教的一切教法,也可以浓缩在“无常”二字之中。不管我们身在何处,这个教法都是真的。无常的教法也可以理解为无我的教法,因为,如果任何存在的事物都是变动不居的,那它们就没有常住的自性可言。

“万物无非是浩瀚表象世界的一下电闪”,

道元禅师说得好:“木炭不会变为灰烬。”灰烬就是灰烬,灰烬不是从木炭来的。木炭与灰烬都有自己的过去与未来,都是一种独立的存在,因为它们都是浩瀚表象世界的一下电闪。木炭与熊熊火焰则是相当不同的存在,黑色的木炭同样是浩瀚表象世界的一下电闪。只要是黑色的木炭,就不会是火红的木炭,所以黑木炭是独立于烧红的木炭之外,而灰烬又是独立于木炭之外,每个存在都是各自独立的。

事实上,各位与我也是没有关联性的。你是独立的,我也是独立的,各自存在于一个不同的刹那,但这并不表示我们是相当不同的存在,我们事实上是同样的一回事。我们既相同,又相异。这非常吊诡,但事实就是如此。因为我们是独立的存在,所以各自都是浩瀚表象世界的一下电闪。

一幅杰出的画作是你手指触感的结果。如果你感受得到毛笔尖上的墨水浓度,那么在你下笔前就已经把画“画好了”。在你把毛笔沾上墨汁的时候,除非你已经知道绘画的结果,否则你是什么都画不出来的。所以当你做什么之前,“存在”就已经在其中,结果也已经在其中。

“柔软心”就是一颗柔顺、自然的心。如果你能有这样的心,就能享受生命的欢乐;如果你失去它,就会失去一切。尽管你自以为拥有什么,实际上你一无所有。

因为你的心被某些别的观念或别人的观念给纠缠住了,你不是独立的,你不是你自己,也因此那不是自然。哪怕你盘腿而坐,但只要你的坐禅不是自然的,就不是真正在修行。口渴时,你不用强迫自己,你自然就会去喝水了,因为这时候喝水对你来说是愉快的。

你会从中感受到修行的真正乐趣,从中感受到人生的真正乐趣。一刹那接着一刹那,众生从“无”而来,一刹那接着一刹那,我们得以享受生命真正的乐趣,所以,佛家才会说:“真空妙有。”这句话的意思是,奇妙的万有都是从真实的空性而来。

佛法认为,生命是既存在又不存在。所以,那只鸟是既存在又不存在。单单认为生命是实有的观点,对佛教来说是一种外道观点。

你在一刹那接着一刹那时,都得找出自己的道路。某些由别人设定的完美理想或完美道路,并不是我们自己的真正的道路。

思维或观察事物时,我们应该心无挂碍。我们应该如实地以万物的本然面貌接受它们,一点也不用勉强。我们的心应该够柔软、够敞开,以便能够理解事物的实相。

当这样的存在被人格化时,我们称之为“佛”;把它理解为终极真理时,我们称之为“法”;当我们接受这个真理,并把自己视为佛的一部分来行事时,我们称自己为“僧”。尽管有三种佛相,但它们是同一个存在,无色无相,随时准备好要披上特殊的色相。

我们应该在每一个当下、每一个形相里找到实相。这是非常重要的一点。

道元禅师说过:“尽管万物皆有佛性,我们却爱花朵而不喜欢野草。”这是人性的本然。但执着于某种美好的东西同样是佛的活动,不喜欢野草也同样是佛的活动,这是我们应该明白的。

日本俗谚也有这么两句:“有云见月,有风见花。”当月的一部分被云朵遮住,我们才会感觉得到月有多么明亮。若不是透过其他东西的衬托,我们不会意识到月有多圆。

所以,道元禅师才会说:“我们应该在获得开悟前,先获得开悟。”

不管身在何处,我们都不应该遗忘这种生活方式。这种方式称为“成为佛”“成为老板”。不管去哪里,你都应该当周围环境的主人。换句话说,你不应忘掉自己的方向,因为如果你始终以这种方式存在,你就是佛的本身。

眼睛只会看到外面的东西,也就是客体性的东西。如果你反省自己,那被反省到的“我”就不再是你的真我,你不可能把自己投射成为某种客体的

总是在你左右的那个心不只是你的心,也是一个普遍心,无异于别人的心。它就是禅心,一个很大、很大的心,这个心就是一切你看得到的东西。你的真心总是与你看到的任何东西同在,尽管你不自知,但你的心就在你每个当下所看到的东西。所以,这个心不啻就是万物。

左手掌中,两手中指的中间指节相触,两根拇指上举,指尖轻轻互触(就像是中间隔着一张纸)。这样一来,

一刻接着一刻,我们每个人都是在不停地重复这种活动。其中既没有时间的观念,也没有空间的观念。时间与空间合而为一。你也许会说:“我今天下午有事情要做。”但实际上并没有“今天下午”“一点钟”或“两点钟”这种东西的存在。你在一点钟会吃午餐,吃午餐本身就是一点钟。到时候,你会身处某个地方,但那个地方跟一点钟是分不开的。对于一个对人生能真正存有感激之心的人来说,这些都是一样的。

我们应该做的事情就是,什么事情来到,就做什么事情,好好做它!我们应该活在当下。所以坐禅时,应该专注于呼吸,让自己成为两片活动门。做我们当下应该做的事,做我们必须做的事,这就是禅修。在这种修行中,是没有困惑存在的,如果你能确立这样的生活,就不会有任何的困惑可言。

很多事物的关系都是跟青山白云的关系相似,像是男与女、师父与徒弟,彼此都互相依赖。但白云不应被青山打扰,青山也不应被白云打扰,两者都是相当独立,但又互相依赖。这是我们应有的生活和修行的方式。

要活在佛性之中,就必须让小我一剎那又一剎那地死去。

尽管你想尽办法要把某些人置于你的管制之下,但那是不可能的。管理别人最好的方法是鼓励他们使坏,然后,广义地来说,他们就会受到你的管制。给你的牛或羊一片宽敞的绿草地是管好它们的方法,对人也是一样的道理。首先,让他们做他们想做的事,你从旁看守他们,这是“上策”。要是对他们置之不理,那是不对的,是“下下策”。“次下策”就是试图去驾驭他们。“上上策”是看着他们,但只是看着,不存有任何想控制他们的心。

怀抱着大心,我们就会接受每一个经验,一如我们体会到,在每块镜子里面看到的那张脸就是我们自己的。我们不用害怕会丢失这颗大心,它不来也不去。拥有这种体会,我们就不会对死亡感到恐惧,不会因为年老和生病而感到痛苦。

那些轻轻松松就能把打坐练好的人,通常都要花更多时间才能掌握到禅的真实感和禅的精髓。但那些觉得禅修极为困难的人,却会在其中找到更多意义。

如果你研究过书法,你就会发现,能成为最优秀的书法家的,都不是特别聪明的人,那些非常聪明的人通常到达某个阶段后就会停滞不前。这个道理既适用于艺术也适用于禅。对人生来说,这个道理也是同样真实。所以谈到禅的时候,我们不能说“他资质很棒”“他资质很差”这一类的话。

假如你的小孩得了不治之症,你不知道该怎么办,你成天坐立不安;平常最舒适的地方就是一张温暖的床,但现在的你因为心里痛苦,即使躺在床上也辗转反侧。你踱来踱去,走进走出,却毫无帮助。

知道生命短暂,所以尽情去品味每一天、每一刻,这就是“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人生。佛来的时候你会欢迎他,魔来的时候你一样会欢迎他。

有一百年可活固然美好,但只有一年可活也同样美好。只要你持之以恒地修行,就一定能达到这个境界。

色即是色。你应该忠于自己的感觉,直到你完全忘掉你自己为止。

做任何事情时,都应该以“把事情做好”当作唯一目的。如此一来,色就会是色,而你就会是你,真正的空性也将会体现在你的修行之中。

他在一次又一次的茶道仪式中死去,并且更新自己,这就是茶道的精神。这就是我们如何叩头。

所以,我们说:“在不动中寻静容易,在动中寻静难,但只有动中之静才是真正的静。”

修行过一阵子之后,你就会明白,想要有快速、不寻常的精进是不可能的。哪怕你做了很大的努力,进步仍然只会是点点滴滴。那可不像是去淋浴,你不会一下子就全身湿透。禅修更像是走在雾里头,刚开始时,你不会觉得湿,但愈走就愈湿,湿会一点一点加重。如果你急于求成,就会对自己慢吞吞的进步感到不耐烦,心里会想:“真是慢得要命!”这是不对的想法。

当你在雾中沾湿了身体,那想要弄干身体就非常困难。

可以说曹洞宗追求的是一点一滴的进步,也可以说曹洞宗完全不期许任何的进步,但只要保持真诚,在每个当下尽最大的努力便已经足够,没有任何的涅槃寂静(1)是在修行之外的。

只有在没有计较心的情况下,你才是真正在做事。你坐禅,不是为了坐禅以外的目的而坐。你也许觉得自己是在做一件很特别的事,但事实上那只是你真性的表现。只要你认为你坐禅是为了其他什么目的,那你的修行就不是真切的修行。

你若能每天持之以恒做这种简单的修行,最终一定会获得某些奇妙的力量。获得力量以前,你会觉得那真是很奇妙,但获得之后,就觉得那也没什么特别的了。这些奇妙的力量只不过是让你成为自己,没啥特别的。

正如中国的一首七言绝句说的:“庐山烟雨浙江潮,未到千般恨不消,及至到来无一事,庐山烟雨浙江潮。”很多人以为,能够看一看云雾缭绕的庐山或是据说覆盖地表的浙江潮,一定是无比美妙的经验,但去过那里你就会发现,山不过就是山,水不过就是水,没什么特别的。

因此,想要当人就必须要能当佛。佛性只是人性的别名。所以,即便你无所作为,你仍然是在有所作为,你就是在表现你自己,表现你的真实本性。你的眼睛会表现,你的声音会表现,你的行为会表现。最重要的是,用最简单和最充分的方式去表现你的真性,并且在最微末的事物里去体会它、欣赏它。

换句话说,只管以正确的姿势厉行坐禅,别想其他的。只管坐在蒲团上,不期许什么。这样,最终你会归复你的真实本性。更精确地说,是你的本性会重新归复它自己。

虽然我们说“铁轨”,但实际上并没有那样的东西。真诚本身就是铁轨。我们在火车上看着窗外的景象,那是随时会改变的,但我们却始终沿着同一条铁轨前进。这条铁轨无始无终,没有起点,没有目的地,不为什么而延伸。沿着这条铁轨前进就是我们仅有的目的。这是我们禅修的真正精神。

一旦你明白了面团是怎样变成面包,你就会明白什么叫作“开悟”。我们不关心面粉是什么、面团是什么,也不关心圣者是什么。圣者就是圣者,对人性的任何形而上的解释都是无关宏旨的。

但我们的精神道路却不是这样的理想主义。在某些意义上,我们也应该是理想主义的,起码我们应该想办法把面包烤得好看又好吃!实际的修行是重复再重复的,直到你找出把自己变成面包的方法为止。我们的禅道毫无不平凡之处:只管打坐和把自己放入烤箱里,就这么多。

建立人格就像做面包,你只能把面粉少量、少量地搅拌,一个步骤接着一个步骤来,而且烤面包时必须是用中等的火候。

我们“不要兴奋”的修行方式听起来很消极,但事实却非如此。那是一种明智而有效的方法,而且非常浅显。但我发现人们很难理解这一点,尤其是年轻人。另外,或许有人觉得我在谈的是渐悟法门,其实也不是。实际上,这就是顿悟法门,因为如果你的修行是宁静且保有平常心,那么日常生活本身就是开悟。

哪怕你不了解这个“大我”与万物是“一”的道理,但在付出什么的时候,你的感觉总是很棒,因为这些时候你会感受到,你与你所给出的东西同一。

精进:指在修善、断恶、去染、转净的修行过程中,持续不懈地努力。

我们的修行方式不设定任何特定的目标或

就这点来说,我们的修行有别于一般的宗教修行。中国著名的赵州禅师说过:“金佛过不了炉,木佛过不了火,泥佛过不了水。”只要你的修行是指向某个特殊对象(不管是金佛、木佛还是泥佛),这样的修行有时就是不管用。

与一位师父相遇的那一刻,就是你应该离开他的一刻。你应该当个独立的人,而你之所以需要一位师父,就是为了让自己变得独立。如果你不执着于师父,他就会指出一条让你可以通向自己的道路。你之所以需要一位师父,是为了自己而不是为了师父。

严格来说,师父并没有必要教导弟子,因为弟子本身就是佛,哪怕他自己意识不到,也是一样。反过来说,如果弟子意识到自己就是佛,但又执着于这一点,就是迷误。当他不自觉的时候,他会拥有一切;但当他自觉的时候,就是个大错误了。

我们是为了变得独立而研究自己。

跟随一位师父以便研究自己,这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在这个意义上,修行与你在日常生活中的活动并没有分别。所以,在禅堂中找出你生命的意义,就是在日常生活中找出你生命的意义。你来禅修,就是为了找出生命的意义。

@: 学做妙人 (蔡澜)

阿萱在电视台当高级导播,我们三兄弟可以组成制作、导播和发行的铁三角,但至今还没有缘分。

当年,阳光射成线条的香港石板街、菜市、食肆,皆为他的题材。虽然以后的摄影家们笑称,这类图片皆为“泥中木舟”的样板,但当年不少游客都被何藩的黑白照吸引而来,旅游局应发一个奖给他。

几年前回去看过故屋,园已荒芜,屋子破旧,已没有小时感觉的那么大,听说地主要等地价好时建新楼出售。这次又到那里怀旧一番,已有八栋白屋子竖立。忽然想起《花生漫画》里的史努比,它看到自己的出生地野菊园变成高楼大厦时,大声叫喊: “岂有此理!你竟敢把房子建筑在我的回忆上!”

“偶尔,谎言变成趣事,并没有不对的地方;有时,真实更是滑稽。总之大家开心就是。我说的是真是假,有一天你们看到了便知道。”父亲常说。

有一位朋友,不但不吃肉,连蔬菜也不碰,一味喝酒。她一坐下来就向各位声明不太吃东西,主人不相信,拼命夹菜给她,她只是笑笑,也不拒绝,但不碰就不碰,反正早已告诉过你,不能说我浪费。这种人,什么都不吃,也可爱。

每次看到故人仙逝,又见他们的儿女长成,生命之连连续续,又无奈,又神奇。

爱心、道德观,都是想出来的东西,随时间和环境改变,死守,烦恼便多了出来。

做爸爸的,都是怪物。 所谓的“生活”,是生活的一部分呀。女儿长成,难道不让她们生活吗? 一直担心她们让人家欺负,把生活变成虐待,自己正常吗?

不管你有钱没钱,一件衬衫总得洗净烫直。做得到的话,怎么老都可以接受,不一定要穿什么名牌。

如何学老呢?从年轻开始,就要不断学习,别无他途。学识丰富了,任何一种专长都可以用来做生财工具,我们就可以不怕穷,不怕老了。

年轻人,别再打电子游戏和听无聊的流行音乐了。不然,你就会变成你想象中老了的样子。

男人不喜欢花时间在这件事上,当然也包括一些个性开朗豁达的女人。大家都讨厌被别人占便宜,只要价钱合理,一定成交。但是对方拒绝老老实实出价,唯有和他们周旋。

日本的夏天,吃七月底最成熟的水蜜桃,浸浸温泉,与下雪时又是不同的味道。起来,一身汗,喝一杯冰冷的啤酒,听听周围树上的蝉声。

记得丰子恺先生谈起他老师弘一法师李叔同的服装,说他是风度翩翩的公子哥儿时,整套挺直的西装。当了教师,穿的是合身份的长袍。做了和尚,写信请人做袈裟,尺寸写得清清楚楚,绝不含糊。是什么穿什么,

我们到意大利最好穿英国西装,到英国穿法国的。着日本和服,非但穿得要像样,还要穿得比日本人好,一乐也。

接住在荷兰的丁雄泉先生来的时候,先飞到中东的食材店进货,买些香肠。那里有一种香肠由鸡肠灌起,再灌鸭肠及鹅肠,一层层到羊肠和牛肠。丁先生喜欢吃,我记得。何乐不为呢?

九月左右的新鲜大豆叫枝豆,就那么连壳煮了,撒点盐,用来下酒,是友人对酌的宝贝。

要令人觉得你做的豆浆与别人不同,还有一种偷鸡的做法,那就是用浓厚的北海道鲜奶来兑。大家喝完后,一定向你讨教制豆浆的秘方,你可以微笑不答。

用筷子夹一点点,整方东西的二十分之一左右,放进口中。呀!那么香,那么滑,堪称天下极品。 一小口腐乳,一大口威士忌,你说一大瓶不一下子就喝完嘛。

但是,礼云子能以人力、物力取之,那方腐乳,则非艺术家制成不可,货稀物少,又是甘老先生所爱。人家常说从小孩子手中抢糖吃,这还情有可原。从老人家手中抢糖吃?罪过罪过,绝不可恕。

顺德人和法国人不停告诉你吃过什么什么好菜,怎么怎么煮法,味道如何又如何,听得令人神往,恨死自己不是在那些地方出生。 比法国人好的,是顺德人自吹自擂之余,并不看低其他地方的菜肴。法国人不同,他们一谈起酒菜,鼻子就抬得愈来愈高。

喜欢谈吃的人,生活条件一定好,物产也丰富,但钱也不存留很多,没有那种必要嘛。大城市的暴发户才穷凶极恶地猛吞鲍参肚翅、鱼子酱或黑菌白菌。悠闲的人,聊来聊去,最多是妈妈做的鱼皮饺罢了。

喝酒的人,从来不必自夸酒量好。 而什么叫喝酒的人呢? 那就是每喝一口,都感觉到酒的美妙。喝到没有味道还追喝,就不是喝酒的人,是被酒喝的人。

父母教的,凡事要做,就得尽量做得最好。我不敢说我的微博最受欢迎,但至少,我是回答得最勤力的。因为在这期间可以日夜上网,读者的所有疑难,不管大小,一一满足各人要求。微博有一个术语,叫作“刷屏”,网友一打开网站,看到的都是我的答案,就说每天被我刷屏了。

像画画,从素描开始,不停苦练,学会了写实之后,再进入写意,最后完全抛掉,画出儿童画一样天真的作品。

芫荽是一种奇异的香草,你只有喜欢或讨厌,没有中间路线,我这种爱憎分明的有个

香港人忙来干什么?忙来把时间储蓄,灵活运用,赠送给远方来访的友人。

通常都会睡得迟一点,可惜这条劳碌命不让我这么做,五点多六点就起,到阳台看看,今天又长了多少朵白兰花。

问:像南斯拉夫那种穷乡僻壤,你也住过一年。为什么不选欧洲更好的国家住? 答:那是为了工作,不得不住那么久,但是我也爱上你所谓的“穷乡僻壤”。住一个地方,愈住愈讨厌是消极的,发现它更多的好处也是另一种想法。所以我常说,天堂是你自己找出来的,地狱也是你自己挖出来的。

问:去完一个地方,回来可以做些什么? 答:最好是以种种方式把旅行的经验记录下来。能用文字的人,写出来好了。或者画画,不然用相机拍。总是要留些回忆,储蓄来在老的时候用。忘得一干二净的话,以后坐在摇椅上,两只眼睛空空地望着前面,什么美好东西都想不起,是很可悲的。

每一个层次都有它的好处和缺点,不过一有机会便要即刻动身,不能等。

问:到一个地方去,事前要花什么功夫? 答:买所有的参考书来看,详细研究地理、历史、文化。去的时候遇到当地人,对他们的国家有所了解,是一份尊敬,他们会更乐意做你的朋友。要是研究了竟然去不成,也等于去过了。

问:有很多地方我也想去,但是考虑了很久,还是去不成,怎么办? 答:想走就走,放下一切,世界不会因为没有了你而不运转。说走就走,你没胆,我借给你。

问:你的文章中,最后一句时常令读者出乎意料,这是刻意安排的吗? 答:刻意的。我年轻时很喜欢看欧·亨利的文章,多多少少受他的影响,爱上他的写作技巧——终局的twist(转折)。周石先生说那是一颗“棺材钉”,钉上之后,文章就结束。

答:一篇文章的结构,跳不出起、承、转、合这四个步骤,但是不一定要依这个次序去写,把“转”放在最后,不就变成“棺材钉”了吗? 问:要经过什么基本训练吗? 答:基本功很重要。画画要做素描的基本功,写字要做临帖的基本功。

答:一点也不快,一篇七百字的东西要花一两个钟头。写完重看一遍,改。放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再看,再改。这是我父亲教我的写作习惯。至于题材,则每时每刻地思考,想到一个,就储起来,做梦也在想,现在和你谈天也在想。

问:都是发表过的文章?没有为了出版一本书而写的吗? 答:先在报纸和周刊上赚一笔稿费再说,中文书的销路实在有限,单单出书得不到平衡。

日本有位庆应大学毕业的禅宗主持人,前一阵子看不开,自杀了。做了和尚后,还有什么看不开的?我真不明白。

我认识的僧人,有些炒地皮、买股票。更有的是客串性质,凡遇做法事不够人手,就把他拉去充数。还有一个经常戴假发,乘奔驰车去逛酒吧。另一个身边时常有白嫩的少年追随。

所以约会多数是约在办公室,像你这次访问迟到了,我可以做别的事。

问:什么叫充实? 答:多看书,多旅行,多观察别人是怎么活下去的,多学一点你想学的东西,就会感到充实。像我最近才学会用电脑上网,就有充实感。

问:可能吗? 答:高僧都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像弘一法师,他最后写了“悲欣交集”四个字。我最后还没决定要写哪四个字,给我一点时间想想。

答:人生充实了,对死亡的恐惧相对减少。我好像告诉过大家这么一个故事:有一次我乘长途飞机,旁边坐了一个彪形大汉的鬼佬,遇到了不稳气流,飞机颠震得厉害,鬼佬拼命抓紧把手,我若无其事照喝我的酒。气流过后,鬼佬看我看得不顺眼,问我:“你是不是死过?”我懒洋洋举起食指摇了一摇,回答道:“不,我活过。”

反观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的美国家庭,也多数是富裕的,但他们的子女并不懒惰,也不肯承受家产,独自去海外流浪,虽然成为嬉皮士回来,但也知识广博,变成当今社会的中坚分子。

食物更是经典的菜式好,人家做了那么多年菜谱,坏的已淘汰,存下来的一定让你满足。不知经典为何物,已拼命去fusion(融合),吃的是一堆饲料而已。

别骂人老奸巨猾,因为你也有老的一天。奸与不奸,那是角度的问题。自己老了,就认为自己不奸了。就算不奸,在年轻人眼中,你还是奸的。

能原谅人,是天生的,由遗传基因决定,无法改变。我能原谅人,是父母赐给我的福分,很感谢他们。

“回到香港真好,话讲得通。”倪匡兄说,“住旧金山时看医生,我要求一个中国人给我看。去了一看,原来是从台山来的,说了一口台山话,我向他说,你讲英文吧,我至少还可以听得懂一两句。”

结果全身、半身、特写。不管怎么拍,我还是笑嘻嘻的。记得成龙教训的一句话:“要就不做,做了,便做好它。他们是我们的米饭班主,能多一个是一个。”

没趣的男人,很快衰老;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才是好男人。女人永远不明白这一点。

大人也需要玩具:从汽车、音响的奢侈,到养鱼、种花的纯朴,都令他们着迷。

注视对方的眼睛,当他们避开你的视线时,毛病就看得出来了。

“那就要看要求我做事的人,值不值得我尊敬。”年轻人最后定下自己的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