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的银发屋

距离Tony 2025-03 离开东京去新加坡发展理发事业才过了一两个月,我们已经数次聊到他的技术。这期间我剪了两次头发,跟五年前的理发师一样,我能看出来技法的差异,但就这样吧;王老师方面,也努力尝试了很多,弄直、烫发什么之类的,都认为失了败。以至于聊起他的离开,像一位很亲密的存在的消失,有些许遗憾。在他彻底离开不长久的生活记忆之前,用文字造一搜记忆的小船。

Tony 是我们共同的理发师。在给我理发之前,王老师的头发一直由他打理。在Tony为我理发之前,我的头发一直由王老师打理。直到有一天,终于发现街上的人们的头发是要好好打理的,就投奔了 Tony。

Tony 是个十分外向的日本人,各自不高,黝黑的皮肤,像冲浪手,穿着永远是上个世纪原宿风。说实话,像个冲绳人,也不知道算不算日本本土,隔着那么远的海洋,被美军控制着,来的日本人只是度假,本土年轻人也只是去东京发展。但我记得 Tony 不是冲绳,是类似神奈川这边的人。但不同于一般印象中的日本人,他特别爱说英文,和我说英文,属于敢说,但词汇量特别少,发音特别不准。以至于我都没了跟他交流的耐心。第一次去王老师亲自带队下场翻译,我的诉求是耳朵要露出来,刘海要短过眉毛,后面看着办。然后安排王老师在一旁在地进修。具体说来就是,头发剪短不是一刀切,是斜着一点一点剪过来再剪过去,突出纹理。

后来,熟悉了之后,我就自己去 Tony 的心的银发屋理发。大部分时候,他都乐于用英文与我交流,想不出来英文还去查手机上的词典。有一次,在剪头发之前,他比划着说能不能摄像,因为他正在经营 Instagram,想把我的头发的剪发发布到 Instagram 上。我说当然没问题,殊不知,那时起,他应该就准备撤离东京去新加坡的理发店工作了。

Tony 手法下我刚出炉的头发确实是每一撮都在最合适的角落。宏观上显得头型饱满,头发之间的空气也被算在了头发本体之中。细节上松弛着的精致,碎发顺着发根的方向垂坠的方向一致,仿佛抵抗了地心引力,像婉约的柳枝,也可随风飘动,但宏观不会轻易被打散。一颗整体的头发的效果好比用纳米级别的砂纸打磨出来的毛玻片,用这种等级的渲染方法处理数字图像的颗粒感,手轻轻抚摸会感受到新长出来的发尖的绒毛。

大概是二〇二四年十月,在我又去东京理发的时候,Tony说自己要去新加坡发展,而且年底就要出发,我回来跟王老师提了一嘴也没在意。等我年底又去的时候,他还没走,但是是因为他出了车祸。他给我看了手上的伤,缝了很多针,还没愈合,是骑自行车被卡车撞了的事情。但是是对方全责,他要一直呆到二月底才离开,估计是把什么保险理赔都拿到的意思。这次总觉得是要离开了。于是我说,你走了之后头发该怎么打理呢,我的头发很塌。于是,他问我用不用Wax或者喷雾,我说我怕油。他灵机一动拿了一个蓝色发蜡,并且展示了发蜡的用法,说这款不油,还能轻松制造有方向性的蓬松感,不至于像蘑菇,也必不会像帽子。蘑菇和帽子,是王老师看见我的两个说法之一,但凡提到了,我就知道要剪头发了。

这是我最后一次仔细看他教我的手法。他打开发蜡盖,用食指捏了一小块发蜡到手心,疯狂撮开,均匀分布在每个手指的指缝间,然后从发根起揉捻大块的头发,从发根到发尖逐一打散,超级赛亚人的样子就对了。他的表情是:张嘴笑;他的声音是:昂昂昂,为了让我理解全局和局部都要照顾到位的意思。然后再次揉搓手心手指,将残余的发蜡用尽均匀后,用大拇指、食指和中指,这三根手指一小撮一小撮的捏头发,定方向。首先是左右两侧,往左右两侧下方捏;后面的头发往后面顺;刘海需要拎起顶部发尖,制造蓬松的空间,然后不破坏空间的往前顺,每次只照顾三个手指合适的一小撮头发,当然可以左右手同时。让刘海自然的定位在眉毛上,有一种明明是干的头发,但有种微微湿的造型感。等前后左右都捏顺了,还没完。他用大拇指和食指捏起鬓角、耳朵上的碎发、脖子后的发梢,再次把他们用揉搓的手法定型妥帖。拿出小镜子,让我能看见所有的方位,好,就是这样。

最后一次 Tony 给我剪头发,我又跟他探讨了一次发蜡的使用方法,他确实每次只用三根手指头,而不是五根。这一次,定下来了,三月底就走了,当然了,因为要离开所以还打了折。离开的时候,我祝他未来顺利,他在电梯口鞠躬致谢。

心的银发屋,这是后来我才知道店的具体名字,因为有次他给我介绍说这个理发店的特色是染发,染发技术很好,在日本染发大概叫Gray hair之类的;在新加坡的理发店,老板是个中国人,也是个非常大的理发店,我已经忘了新的理发店的名字,他应该讲到过。不重要了,用这些文字记录一下这些年算是人模狗样的头发,接下去该怎么办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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