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p 4 教我成长的人 (第四章完结)

文理兼备

Hoover Archives 里,我奋笔疾书,想着下周离开湾区就很难翻阅蒋介石日记了。找到外公外婆生日的那天,看看蒋介石写了啥,用一枝没有配卷笔刀的铅笔在黄色的 US letter 大小的纸上来来回回,很快就秃掉,很快起身换另一只铅笔。橡皮擦永远能留下痕迹,于是用了两次就放弃。

背后有风。然后右前侧的位置被拉开,一个长辈坐了下来戴上眼镜,看着我看着他,然后开始写写画画。

「不知道他在看蒋介石日记的哪一页哦,我反正就抄几段重要的,1937年8月,1945年9月,1949年10月和外公外婆的年龄」我心里想着,抬头看了一眼他。眼神的视场有 120度的范围,所以他的余光完全可以感知我面向的方向。他抬头,眼球上抬,眼镜顺势滑下鼻梁说,「你在看哪个部分?」

「抗日战争,1938年8月左右的。」

立即扶正了眼镜说,「那个你看不懂的,你跟我来。」

然后起身离开座位,带着我去左边一排书架,拿了一本书给我说,「这是我写的,这里是抗日战争的起因部分,最重要的起因并不是七七卢沟桥。」

那是 Stanford Hoover Archives,也就是档案馆,他在里面拿了一本自己出版的书,给我讲解他理解的抗日战争。然后问我,「你是在这上学吗?」

「哦,我是博后,下周就回国了」,我不好意思地说

「恩,那你是历史系的吧」,他看着我说

「啊,没有没有,我 EE 的,生物医学成像的,只是对历史感兴趣。」

「行,那你等会走,我做完笔记我们出去喝一杯咖啡,聊一聊,我住在附近,常常来这里读日记记笔记和写书,我以前是 CS的。」

「但是我四点有 Weekly Meeting…」

「那没问题,我给你我的邮箱和联系方式,我周末路过 Palo Alto,可以一起吃顿饭」

「好。」

走出 Hoover Archives,午后阳光下的 Stanford 很闪耀,时常需要用手遮住眼镜,我不怕晒黑的甩着胳膊,走着跳着想着遇到的有趣的人。以及我们坐下来会聊什么呢,我没有坚实的历史的理论基础啊,最多是高中历史课本,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接近「真相」的课本。


苏杭,一家像模像样的中餐馆。来到 Palo Alto 大半年都没有去过中餐馆,在生日那天房东因为个人喜好和我是中国人的身份带我去了苏杭小馆。于是在一短时间内,这是家乡的象征,发低烧的时候订一些熟悉的菜肴,比如扬州的大煮干丝,我发誓我在南京都从来没有点过这道菜。这是一家可以接触到一点点「根」的地方。

洗完澡后接到了老先生的电话,说让我定一个我周围的中餐厅吃饭,他来接我,而且如果结婚还一定要带着「丈夫」。我说我只熟悉苏杭,老先生说,可以,苏杭我熟悉。于是约定了时间地点,我要充满疑问和好奇去赴约了。


「我带了几本书,你回去慢慢看,我就不签名了,敏感」,这位来自浙江的老先生一遍递给我一包书一遍笑着说道。

点完菜,平时凶了吧即的服务员要带我们去包厢,说这里大家聊天太吵了。「特别的服务给特别的人啊」我心想。

落座后已经开始走菜,老先生拿出针管给自己打针,跟我房东 Linda 一样是一位糖尿病患者。

「我老婆不让我吃小笼包,但我喜欢吃,我就吃一个」他笑着眯眯眼说道

「还是少吃吧,对身体不好啊」我很认真的劝阻,我觉得美国人太依赖药物了,觉得这些都是科学能解决的事情,很少从自身做起,类似可乐就是戒不掉,还骗自己喝无糖 Zero,然后去中餐馆一杯大木果茶一杯配白沙糖一包。他笑笑说,「就这点乐趣了…」

后来几乎是老先生的专场,从抗日战争聊到书法,我就不说话也说不上话,那么呆呆的听着,毛笔的握法和字帖之美的关系是我从没想过的问题。对于书法的理解仅仅在小学午后上课之前大家跟着音乐写毛笔字,对洗毛笔过程的记忆倒超过毛笔字本身。我是那种爱干净一定要保持毛笔清洁的人,一个筷架子当作搁毛笔的工具,洗碗毛笔后把毛笔放在盛满水的塑料瓶里,因为其实毛笔羊毫的中间是洗不干净的,或者说很难洗干净。我就那么泡着,第二天可以稍微干净一点点,当然水也是要每天都换的。

思绪再次被老先生拉回现场,他说,我给你提了几个字,但是今天没带来,你什么时候的飞机,我家就在 SFO 旁边,等你走的那天我开车送过去就行。

就是这样一幅书法。我觉得自己好幸运,在离开美国的时候能收到这样有心的礼物,我记得老先生说书法以后就像欧洲的古典乐一样变成供人鉴赏但不会自己去练习和创作的媒介了。而且他认为光临摹书法不能成为书法家,好的书法家,诗词歌赋都是信手拈来随意创作的,因此过年期间华人商会请他做对联就被他拒绝了,他说,这不是中国文人的传统。言下之意,是一条鄙视链,而现代中国人无疑是鄙视链最低端,你上次握着笔杆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我是三个月,因为寒假呆在外公不再写字的书房,有感受果笔杆的直径。


这天,是我确定不变的离开美国的日子,看到这些梅花的时候,我想起了我爹,一个深爱腊梅的男子,看到粉色的春梅他总会说,春梅不及腊梅的坚毅耐寒等等等等品质,此处也不意外吧。但是 Palo Alto 的寒冷不够腊梅料峭生长,腊梅压根看不上这里的天气呢!

眺望远方就是旧金山的内海,宁静祥和。跟老先生合完照就奔赴 SFO,太久了,我在美国呆够了,我想着。媒体充斥着无聊的东西,一句低头思故乡都不会说的地方,我可能要再成长一番才能感受到那种异国美学吧。老先生选择在美国安度晚年,也主动透露出自己孩子们根本不会中文的无奈,美学是有传承、继承和演化的,而面对不会中文而自己满腹的经纶,老先生或许是惆怅的。

重返是随时的但又是无限期和未知的,梅花树下的一别,或成永别。短短几天的结识,可能是我成长路上记忆深刻的片刻,我觉得。

小结

五月的南京,阴雨绵绵,这样的天气很适合窝在家里。想一想坐在 Palo Alto 那个二楼的小屋子,听着外面不寻常有的滴滴答答,那些楼下忽然飘过中国话的瞬间,还有阳台上的落叶。刚好我在南京的住所,厨房的窗口也有大片的树叶,才有雨打芭蕉的声音。滴滴答答,像雨滴像秒针,像时间在倒退,想起来一个个模糊的人脸和清晰的性格。记下来,得闲浏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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