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小 pipi 的逍遥而去

虽然觉着麻烦和占空间,但没觉得它会不见。在上一个阳光周日,我们去围观马拉松比赛,然后去大久保买刀姐凉皮。到家后已不见黄昏,王老师一如既往先看看笼子里的鸟儿,而我正准备听王老师的碎碎念:pipi 酱 pipi 酱 pipi 酱你臭死了!可是没有,她似乎只有抬眼没有走近说 pipi 死了。我没有敢看,但一个事实就是它在我的阳光工位上死了。

月光很亮天很晚了,王老师从花瓶里拿了一支好看的绿色小草,下楼拨开地上的枯草和树枝,用小铲子往深处挖,往周围撒,我说我帮你吧,但没有能够掌握技巧。在它僵硬的小身体放平之前,我说,等一下。

pipi 是只小鹌鹑

对动物,我不太付出,也不曾获得,最近跟一只叫 pipi 的小鹌鹑一起生活,也没什么两样。

一个春天从播客里听到它的存在,我感觉主人大概是养了一只鸡,由于播客中提到它每天下很多蛋,每天的蛋白质是没问题了,但胆固醇要控制。遥想了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的那一刻,那一定热情好客,什么时候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

接着夏夜里的深夜电话中听见主人对这小鸡儿急救措施的描述,焦急的当下和兴奋的事后,我想这不是一种普遍的情绪,那个地方有令人发狂的东西。小鹌鹑把脖子仰着,僵直着,翅膀支楞着不能柔软,不能弯,主人一边观察着一边抚着小杂毛,还用一只手查着网络信息,主人搜索能力也不太行,但是突然发现小鹌鹑有点反应了,于是接着慢慢的用小手指抚平小脖子的积液,慢慢的它喘息了,慢慢的它吐了,像醉酒上出租车要躺下来,像要保持清醒到回家,像要遇到一个人终于神经可以休息一下。哇的一声,它活过来继续做正常的小鹌鹑。脑补之后,我觉得主人养了一只鸡,但是主人心肠很好,不吃它,还把它救活了,挺闲。

秋天后就没有了小鹌鹑的音讯,直到来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我再次来到它的面前。看到这只被“精心照顾”(至少在我看来)的小鸟,真是吓一跳,还会有人这么照顾小鸟呢,开了眼了我。它住在蓬蓬的草里,然后还有更大一包在储物柜里,放点什么不好,非要放小鸟的草窝哦。小鸟还有一些类似玩具,后期是我建议加进去的,是主人前期小仓鼠的玩具,我说都是玩具,大家都想玩的,一起给小鸟吧,还在小屋子里塞了杂草,当然我从没动手,只动了嘴。它的食物有植物性的和蛋白质的,从颗粒上来看,直径从1mm到1cm的都有,在它咀嚼碾碎的能力和小胃消化的能力之间找到了平衡。主人老说它臭死了,但我也不会闻到注意到,可能心里我对它的竞品是故人具的鸡黍吧。主人在周六下午骑马回家后,即使累倒半死,也要开始写周报,赶我出门健身,接着打扫卫生,给小鸡同学换窝,在她闻了味道觉得可以换窝的时候。

后来因为要去纽约,鸡的主人王老师将它寄养在朋友家十一天十一夜。在最后一天的晚上,我们一起开车去接它回家。我开玩笑说,死没死呀。嘴上这么说,心里可完全没这么想,虽然觉得麻烦,但也不会不尊重小生命的,感受到生命力消失的一点点都令我十分心碎。在朋友家捣乱了那么多天,当我走进它,它还是照旧扑腾起来,我说哎呀别扑别扑啊,别跑别怕别慌张。但是朋友在小鸡身边就不会格格不入,小鸡反倒很安静,氛围像融在空气里的二氧化碳,百分比二十的浓度刚刚合适。我说,就留它在这儿吧。得到了王老师的瞪眼和“不如把你送走吧”的主观直接表述。

踢翻水

朝夕相处的最初跟它之间的独家记忆是我不小心踢翻它的绿色蓝色小水壶,刚开始都没有意识放回去,后来被王老师骂了,说如果是谁踢翻我的水壶不放回去,一天没水喝,我肯定弄死 Ta。这点我坚决同意,但还是会踢翻水,但会找方法给小鹌鹑续上。

似乎有无数种可以踢翻水壶的小方法。

  1. 穿鞋蹲起的时候刮到
  2. 吸尘的时候贴边刮到
  3. 戳它的时候刮到
  4. 有时一阵风它自己就掉落了

昨天跟王老师聊完,她说其实她给小鸟准备了四五个水壶,之前的水壶旧了可能松了,最近换了紧一点的卡扣,降低了我踢翻水的可能性。我说我们以后有新的东西,就先用新的,这也是最近我在全面开展春季 declutter 活动,打算持续维护 Home Inventory 的情况,奉行库存管理的五点含义、仓库管理七大原则、仓库管理十条注意。

我要是它,如果我有五个水壶同时贴在笼子上用,会很骄傲的,虽夸张了一点但感觉到一点波谱意味的后现代,最重要的是家里一个大胖羊总是打翻我的水壶,好气哦。

撒碎屑

我为什么觉得这个小鹌鹑麻烦,因为它总是来回踱步,踱步就会产生风,风就会把它的杂草吹到笼子外面,然后笼子的周围就产生一圈碎杂草。在大多数我俩单独相处的场景,会想着用吸尘器吸一吸。于是几个明晃晃周六的下午,它看看装食物的盆,望望我,扑腾翅膀跑两圈再望望我。我走近笼子,贴着外面的塑料纸戳它。那是王老师用来防止碎屑撒出来的笼子披风,因为害怕它啄我,只能用手指戳着塑料纸,隔着玻璃点鱼缸里的鱼一样。有时它很聪明,找准时机啄我,我就快速离手,我再戳透明纸,它再来啄我。有时把它引到高处,在高处引诱它啄我,它会突然蹦得很高,目标戳我。

好了,我说,我可没有更多的时间陪你玩儿。于是起身拿起吸尘器在它的四周吸起来。我知道更好地方法是把笼子搬到其他地方,声响更小的地方,然后把原地吸干净。但笼子真的很大,至少需要我扑腾我的翅膀,如果我有的话,张开到很大,很大才能合抱笼子。它扑腾碎屑犯嫌,我贴边吸尘犯懒。

声响过大,它很害怕。于是一遍一遍扑腾转圈,于是笼子周围的碎屑更多了。印象中确有几次,我知道它害怕,抱起它和笼子来放一边,在搬离地面的时候,它会腾空飞起,希望它能小小的觉得这是我抱它举高高的玩乐。水击三千、抟扶摇直上九万里者,我们小鹌鹑也可也!

不是我说笑,听说它的一个同胞确实飞走了。而很多时候,我希望它也往外飞的,碎屑在家里真的影响熵。

晒太阳

我与它算是君子之交,淡如水般没有碰撞也没有什么美好往事。既见君子,那一定有性情相通。其中一点是我喜欢晒太阳,王老师觉得它也是,我们都爱晒太阳。

自从换了沙发,把读书人的大书桌搬进家里,整个客厅的格局转向了九十度。小鸡以前住在窗前,每天都能晒到窗台的太阳,现在它住在了电视机前面,靠墙。王老师很心疼一直嘀咕,你看 pipi 毛杂了老师,你看 pipi 不下蛋了老师,你看 pipi 没有太阳了老师。小鸟君子乎不乎的不知道,王老师愠色是慢慢升起的。

在家工作的时候,我也时常坐不住,阳光洒进窗口是大约下午三点犯困的时候,外面就有磁场吸引我往外跑。有一次我伸懒腰,又想出门走走转转,有可能是圣诞节前去日比谷公园逛圣诞市集,也可能是出门买菜,或是跑步。我前脚说完去上了一个厕所,回头就发现王老师把小鸟和大笼子搬到了一边,打算占领我的阳光工位。我眼看着王老师滑稽地厥着屁股,把比她身体还大的笼子轻轻的弯着腰,慢慢放在洒满阳光的没有我的工位下,哈哈大笑。

王老师秉性纯良,但天生顽劣,对整理、整齐、清爽、极简是有怨念但内心是喜欢的,我感知到这一点是因为每当我把家里 declutter 之后,她会立刻在原来放着杂物的地方放起来一幅画儿或者一瓶花儿。这种瞬间感强烈的情节,就跟我说我要出去玩会儿,但人还没走,她已经去把小鸟儿请到我刚刚屁股离开的还热着的阳光工位一样。如果说我的整理理念是空,那么她则是有些小理念的无所谓。在我筑波住的地方,她会用手指点起来落到地上的一根根头发,收集在手心里,但不全部清理,说留一小小些作为痕迹。

这些瞬间到王老师毫无意识的瞬间,是一种意识流,生活里的流。刻意的部分由我完成,美的痕迹由她完成;主动改造的部分由我完成,随意春芳歇着王老师留不留。这样去理解王老师养着小鸟儿,也就容易了。那么一窝鹌鹑呢,只有我们家小鸟活了下来,据网络资料小鹌鹑只能活两年,但到咱家来了,王老师就一定带着它奔着最远的缘分去。

上周六,在一次在阳光的吸引和周日马拉松路线的催促中,我穿上骑行服出门为马拉松选手们破个风,于是把它放到我的阳光工位。出门的时候我记得我回望了它的,心想咱俩得有一个晒的着大太阳。

尾巴

自从第一次见它快一年,断断续续住在一起也有大半年,尽管每个周末都跟小鸡本鸟儿在一块,但近一个月我才给它喂过几次食物,害怕它啄我进而习得飞速伸手喂食的技巧。

这个,鸡,鸟类,鸟儿,鹌鹑,那个pipi,这些我都叫过它,叫 pipi 不多,甚至还没有觉得可以亲昵到叫 pipi 酱。原谅我脑海里的台词就是这样吧,这些是我心里渐渐发生的它。眼前它的小身体离大地很近了。

等一下,我还想再记起来它僵直的身体的感觉,再摸一摸它的小头,还是不太敢整个抓起来,到最后也没敢整个捧过它,只敢用手指肚在它拉拉杂杂的羽毛鳞片上点点滑滑。

等等,是的,我们不时还能听见 pipi 踱步,像火苗一样不规则没重复的真实生命的声音。

等等,没事,早知道应该让它啄一下的,现在是有些后悔。

还有还有,在每一个王老师跟我出门不超过一天,我知道是你守候家的。

去吧,小鸟,踢水壶,洒碎屑,破笼出,晒太阳去!

飞吧,小 pipi,同风起,水击三千,抟扶摇而直上,飞出我们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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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为pipi鸟生见过第二多的人,它也会想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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